来广州几年了,从最初的疏离到如今的熟悉,对于这座众人评价褒贬不一的城市,我也有了自己的体验。种种情绪,欢喜怨憎,都融化在我对这城市花的眷恋里。
广州有一个别名“花城”,是来自于它一年四季花开不落的景致。春流到冬,这座城始终在花的怀抱里吐露馨香。我住在中山大学的校园里,对这里物候的变化尤为敏感。于我来说,一个人的狂欢,就是在四季的流转里,穿过一条条小径,一座座花园,听,一朵朵花开的声音。
时常在日落时分走过细叶榕繁茂舒展的逸仙大道,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春天的到来。春暖时节,却是落叶菲菲的景象,峭立的树枝,飞旋的落蕊,还有那穿过湖面的杨柳风。偶尔枝条的尖端泛出两片新叶,算是旧岁对新春的礼赞。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时候,路边的三角梅开了,早春的桃花红了,窗前那株半死的绿萝,也忽地生出了新芽。在落叶潇潇的春天里,我就从那些微小的讯息里,感受到春意。
四月的时候,杜鹃花会开遍整个马岗顶。这个时候,康乐园也迎来了一年之中游人如织的时刻。徜徉其间,我时常燃起一种美好心情。此时,华南农业大学的杜鹃花节也开幕了,素有“小武大”之称的华农,就像一个偌大的植物园,里面亭台楼阁,姹紫嫣红。当杜鹃花次第含苞盛放之际,湖光水色,琉璃瓦顶,三者相生相映,比起武大樱花的景色,更加玲珑娟秀。
去年秋天,我路过陈寅恪故居,看到一株吊灯扶桑,那朵花开得有些怯懦,似一盏倒过来的花灯。即使在秋天,也依然有这样那样的小花满布在城市的角落里。走过人行天桥,方井里有一年不落的三角梅,错落着丛丛的满天星,为这座拥挤繁华的城市送来了日不落的春。但,秋天的风雨也残忍,一场稀稀落落的夜雨下过,满园荒径就被紫色的紫荆花毯铺上了。跫音悄吟,那是脚步与落花的窃窃私语,窸窸窣窣,满是迷离的叹息。“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若要惜花,也只能掬一捧残蕊,散入江湖。
在我的家乡,冬天是凛冽的寒风,枯干的树枝,没有绿意的城池。但在广州,你几乎丝毫感受不到冬的气息。日暮时分,一个人走到珠江边,对岸的二沙岛,依然郁郁葱葱,一片绿意。更远处的白云山,在层立的高楼间若隐若现。刚来广州的那一年,我和朋友去看“萝岗香雪”。香雪,就是梅花。“昨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几点梅花就能勾勒出冬天的意象。冬天太短,所以梅花的花期也不长,元旦之后,是赏梅最好的时节。万顷的原野,都开出星星点点的梅,红白相映,间有粉黄。此时,独自一人站在梅树之下,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真有种穿越时光的古雅隽永。
后来我知道,广州和“花”一直有着深厚渊源。在广州的历史里,有一个很美丽的词汇:花田。珠江南岸的村落,人们以种花为生,百亩花田珠悬玉照,琳琅胜雪。城西的芳村有花田,烟水十里,赏花人络绎不绝。西关的荔枝湾一带,被称为“小秦淮”,原是南汉国苑囿所在,素有“水上花市”的传统。卖花女端坐船头,垂钓一溪烟水,也垂钓那岸上的爱花人。
花事未了,花城锦色,赏一生也未必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