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伟大的1978年之后,接下来,当然就是伟大的1979年。77、78级老大哥,突出重围,春秋两季,涌进康乐园;次年秋天,我们随脚就到。
在迎新晚会上,老师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兄弟姐妹们!你们要……,你们还要……,你们必须要……”,接下来就是终生难忘的歌舞表演。
陈小奇在凳子上,摆了七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破瓶子,叮叮当当瞎敲一阵子,我听得张大嘴巴合不拢,后来听人讲,这曲子叫《献给爱丽丝》。欧小卫跳起了张牙舞爪的大神舞,两只手很不老实,捞东捞西瞎抓一气,差一点捞到我们年级一位女同学的胳膊肘。
我们年级的大合唱,充满正气、朝气,充满南泥湾大生产的豪迈之气——“小白兔呀么嗬嗨,白又白呀么嗬嗨,小白兔小黑兔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呔,两个耳朵竖起来……”。我们唱罢,响起一阵子《斯大林选集》中随处可见的“暴风雨般的掌声”!吴曼华同学跳的一支孔雀舞,搞得很多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赢得的掌声,远远盖过欧小卫的大神舞,她顺手又弹了一曲琵琶,“叮叮咚咚——唏哩哗啦——乒乒乓乓——轰轰隆隆——哗哗啦啦——喔喔喔——啪啪啪——咣当——哇——克嚓——哗!”那支曲子,绕梁三日,现在曲名搞忘了。
2009年3月,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深圳78级豪聚,刘浩兄酒醉后说:你们班“小琵琶”演出的那个晚上,我手拍得三天后才消肿呀!你摸一把,现在还热乎乎的呀,……你有她电话么?现在就给我打……,喂,对啦,小琵琶,我就是刘浩呀!我们正在回忆你79年弹的那个曲子呐!哦?我没喝多!对对对,孩子们都大了,我们都要保重,身体是身体的本钱呀……
跟78级关系好,同乡师兄王杰居功厥伟。王杰兄中等个头,雄姿英发,嗓门特大——“我们78级,是打出来的,知道不?77级刚进校那阵子,被‘工农兵’打得落花流水,知道不?我们一进校就灭了他们的气焰,知道不?现在咱们三个年级拧成一股绳,再没人敢欺负你们新生了,知道不?想读书就读钱钟书,这本《旧文四篇》借给你,看完了还我,知道不?……”顺便交代一下,20年后的1999年,花城出版我的《钱钟书:二十世纪的人文悲歌》,应该感谢王杰兄引路,其次要感谢辛磊兄鼓励,知道不?
去王杰兄宿舍拜码头,又陆续“巴结”上了吴少秋、区进、吴云、李旦明、刘学工、林英男、陈小奇等一帮子78级兄弟,但也只有李江南把咱们放在眼里。我俩年龄相仿,爱好基本相同,就向他请教诗歌写作之天大秘密,江南兄有佳句曰:“轻轻的一阵蛙鼓,江南醒来了!”叹为观止,五体投地!二十四年后,犬子横空出世,“咯哇——!咯哇——”叫得像只牛蛙,于是给他取名“江南”,聊表对江南学兄以及江南水乡的憧憬、向往、敬爱之情。还有就是,去年为他和林英男编的容闳《西学东渐记》,查找文献,还奉命写了篇万言序跋。
我们进校不多日,情况就起了变化。严重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就说老夫子吴鸿清吧,平日里“道貌岸然”、目不斜视,多正经的一个老大哥呀?嫦娥姐姐常丹琦,和一群师姐师妹,住在广寒宫里,她学习多么刻苦认真,人又长得多么水灵可爱呀?听说,他俩居然偷偷“啪拖”起来了!朱子庆与马红卫呐,有人看到,他们在校园里公然手牵手,啧啧啧,吃了豹子胆呐!
至于区进那厮,吃了几顿饱饭撑得发慌,镇日里上蹿下跳,跑女生宿舍辅导人家学习,偶尔到我们宿舍楼,看看“表妹”不在,瞎转悠一下就跑了。他有好几个疑似“表妹”考入79、80、81、82级,用现在的话说,咱们羡慕嫉妒牙痒痒的那个很呐!……当然,那厮也有正经的时候,比如他在《红豆》1979年第二期上发表的杂文《“恨鼠”与“烧仓”》,谈的好像是“政治体制改革之必要性紧迫性”什么的,现在看来就不过时嘛。当年的“表妹”们,如今隔着大江、大河、大海以及烟波浩渺的太平洋,偶尔还会向我询问“表哥”近况,我就会花言巧语天花乱坠讲上半天,顺便刺探区进兄当年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怎样领着“画外音课外小组”“表妹”们,在电教中心看内参片,去珠影厂看未出炉的电影,穿着从水面舰艇学院老乡那借来的水兵服,狂跳水兵舞等等什么的……。
话说当年,区进在康乐园里捣鼓出了个社团组织 “画外音”,至今臭美,今年还联手帮李以庄老师,在花城出版社出版了《香港电影第一案》。“画外音”头几年,男“画外音”为78级区进、李旦明、何广怀、王杰,79级莫丹涛,以及80级何绍伟、81级云亮等等。那些女“画外音”,则是一群含苞欲放、粉面含春威不露的师姐妹,诸如严丽明、刘丽萍、詹秀敏等等。区进他们,也就是“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嘛,眼看着他们站稳了山头,却从来没个招兵买马、扩大地盘的意思,好像等着早一天自生自灭似的,不像辛磊、陈小奇发起的“紫荆诗社”,来者不拒,天下英雄入我毂中。
77、78级毕业分配前后,他们那些轰轰烈烈、昙花一现、伟大、纯洁、浪漫的爱情,立马受到了严峻考验,比如说马莉(马红卫已是曾用名啦)1982年春天毕业分在广州,朱子庆那厮,同年夏天毕业,硬是给发配到祖国的心脏北京去了!啊,我的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啊,我的爱人像那和谐的曲调,我决心永远爱你,亲爱的马莉!直到所有的海洋都干枯,直到岩石与太阳化成一堆灰,直到苍蝇、蚊子、小咬死光光,再见吧!我亲爱的马莉,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子庆兄后来果然卷土重来,杀回广州,与马莉结婚,没过多久,马莉就“咣当”一声,亲自生下个小朱子庆。两口子夫唱妻和,一口气缠绵了三十多年!
在康乐园那几年,中文系时常吵架,吵得通宵达旦,鸡飞狗跳,吵得外系的兄弟们说:“中文系混帐的!看场电影争吵!看场话剧争吵!看本破书争吵!看本新书争吵!”而这一场场鸡飞狗跳的争吵,偶尔会冠以“热烈讨论”的名号,见诸报刊,比如,我们班罗昌松兄的宏文《中文系79级热烈讨论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刊于1979年《红豆》第4期,就是证明。
77、78级进校不久,就成立了“中山大学钟楼文学社”,77级苏炜任社长,得到了王起、吴宏聪、黄天骥、金钦俊、刘孟宇等老师的支持,还创办了著名的校园刊物《红豆》。78级方风雷这条汉子,居然找到时任文联主席的周扬,为《红豆》创刊号题词。《红豆》主编由苏炜担任,编委先后有王培楠、陈平原、周小兵、林英男、方风雷,以及我们班的辛磊、李向东。77级蔡东士是学生会主席,偶尔也来参加编委会。我手头有几本《红豆》,不全,英男老兄有全套的《红豆》(七期),十几年前送给了斯坦福大学。手头保存全套《红豆》的,据我所知,平原兄乃其一。
这些年里,讲谈文化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想跟着高雅一点儿。小儿的书房里,就挂着吴鸿清老兄手书条幅“天天向上”。2011年夏天,深圳大运会开幕,苏炜率耶鲁交响乐团,漂洋过海莅临深圳,演出他作词的《中国知青组歌》,我请其挥毫。他在《红豆》第四期封面上写道:“如晤故友,如抚故土,如吻故情,如拥故梦——‘故主编’苏炜,为刘中国学弟题”。
这期刊物发表了毛铁、刘浩、骆矩、冯淑萍、谷风、田新生、何东平、蔡东士的小说,吴少秋、康庄、晓麟、曼华、流波的诗歌,“钟楼论坛”栏目中,则有陈平原、刘之光、林英男、小舟、晓金的论文和杂文。卷首则是苏炜、王培楠的《春来红豆发新枝——写在红豆创刊一周年之际》,文末写道:“搁笔之际,只听得珠江涨潮的涛声,隐隐传来。临窗眺望,我们默默地想:在新的一年里,应该采撷更多晶亮结实的红豆,献给扶持帮助我们的老一辈,献给广大热情真诚的读者,让她,在1980年的春风里留下点点殷红……” “故主编”抚摸“故物”,感叹万端:“我这个‘故主编’呀,现在手头没有一册《红豆》了!”
我说,现在看来,大家那时候是相当的大胆呀!你看流波的这首《“公仆”谣》:
“公仆公仆,天翻地覆。玄机彻悟:怕做主人,甘为‘公仆’!……公仆公仆,位高荣殊。……把持一方,谁不仰俯?为仆之道,倒也简朴。小事咋呼,大事应付,无事生事,以示‘辛苦’。对待上级,争舔屁股。对待下属,敢操先祖。……父母有功,上儿账簿。父母有难,爱莫能助。一人得道,九族有福。子孙儿女,肥缺‘照顾’。三姑六婆,油水丰足。太平之时,善养肠腹。动乱之秋,退身有术。……如此公仆,妙处难书。……冠冕堂皇,佩服佩服!”。
念罢,我说,你看流波这诗,火药味够猛的,一枪下去,完全可以打死一头大野猪哇!苏炜感叹说,这可是最早的反腐檄文呀!我问他,这种文章,现在你再来“主编”本什么东西,能发表么?他笑笑,不作答。我至今搞不清楚的是,“流波”究竟何许人也?
……
1981年10月,同学们又捣鼓出了文学社和“紫荆诗社”,我们79级的辛磊同学,光荣当选诗社社长。各种争吵与论争,还在继续发酵,还在继续进行。这一场场狼一群、狗一群的争吵,有时是大家吃饱饭撑得发慌没事找事自找的,有时是老师别有用心地发动起来组织起来的:重评《武训传》呀,高行健《绝对信号》是个什么东西呀?白桦《苦恋》都瞎编乱造个什么呀?“朦胧诗”能够为工农兵服务吗?马岛战役与香港回归呀,加油呀铁榔头郎平你扣球呀!苏联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呀?希特勒的涂鸦能换面包填饱肚子的话,他还会组建“国社党”吗?“日本青年友好访华团”要到康乐园瞎转悠啦!
1982年77、78级毕业离校。按理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嘛,他们毕业滚蛋不是美事一桩呀?送别的日子,心里格外难受,他们走了,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我写了首送别的诗歌,发表在校报上。
好在,还有几个老大哥留校,读研、任教、打杂,比如跟着容老、商老、王老等打杂。周小兵、骆驰二位,先后当我们的辅导员。有天我打架败下阵来,哭得伤心病狂,打算用一个月的粮票换包烈性炸药,半夜三更里与“仇家”同归于尽。就在这时,骆爷驾到,问明情况,好言安慰,继而卷起袖子,吆喝一声:“谁打人?谁竟敢欺负农村来的学生?有种就给老子站出来!”我那个“仇家”,慢腾腾地站起来,炫耀腹肌、胸肌、三角肌、叉腰肌。骆爷就轻声咳嗽了几下,把我拉到门外,帮我擦干鼻涕眼泪,压低嗓门说道:“兄弟呀,那家伙,太壮了!你看我怎么打得过呢?董存瑞是你老乡,可是,咱们不能在康乐园里点燃炸药包呀,要是你老乡王杰知道了,他也不会答应呀!再说吧广州天气太冷,洗澡容易感冒,宕误功课,那咱们以后,就改成两天洗一次吧……你说好么,嘻嘻,兄弟?”于是,我就用粮票换了几枚大鸡蛋、大鸭蛋,补养身子,以备来日开战。可是,已经来日不多,我们不久就毕业了!我那个亲爱的仇家,前些年移居洛杉矶,住地距区进兄几个表妹不远不近的,他最近发来战书,说是明年毕业三十年,咱们康乐园里较量一把,再分雌雄,如何?好呐,兄弟,咱们现在就开始锻炼身体!亲爱的苏伟光师叔早就说啦——“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
……
最近这些年,在深圳混口饭吃,经常参加78级老大哥的聚会。深圳老大哥们,体重基本正常,身体都很健康,这与我帮助他们吃饭喝酒,大有关系。王杰老大哥在深圳那阵子,春天里广怀我们仨,经常大中午的跑到笔架山半山腰宴饮。有次轮流背广怀下山,俩人嘀咕:“广怀天天游泳,这么苗条,喝醉了,怎么重得像头大肥猪呢?”猪在我的背上打鼾,断断续续讲鬼话(主要是英语),下得山来,他还半醉半醒,忽然就睁开眼睛,大声吆喝道:“酒瓶子呢?酒瓶子呢?不是还有半斤吗?还不赶快上山找去!那可是端王送的!”于是,王杰兄陪他靠着棵大树,席地而坐,芳草茵茵,夕阳落山,红霞满天,飞鸟入林。我呢急急忙忙跑到半山腰那棵大树下,找回亲爱的酒瓶子,广怀兄接过酒瓶子,摇一摇,抱在怀里,这才露出苏小明唱的那种只有水兵才有的“甜美的微笑”……
现如今社会上,时兴“拼爹”、“拼爷”、“拼大姑奶奶”,受这股歪风邪气的影响,大家聚会时,免不了把酒临风“拼同学”。有年秋天,吴云仁兄亲自为吴兄鸿清设宴,接风洗尘洗脚,王杰老兄喝高了,扯直嗓门问我:“你们79级有猛人吗?有名人吗?有牛人吗?”我脱口就是:“有辛磊呀!”
郑兄植河一听,老大的不高兴,摩拳擦掌站起来:“辛磊怎么成了你们级的呢?他是我们78级的呀!”何兄广怀,本来已经喝得趴在桌上了,一听这话,又亲自干了一杯,笑眯眯地眯起了绿豆眼,站起来大手一挥,十分肯定地补充道:“耶是(yes)!植河兄说得很对!耶是!植河兄无比正确!辛磊他是我们78级丙班的!和我是一个宿舍的!!”李旦明这只“三月兔”呐,还跳将起来鼓掌、热烈鼓掌呢!很快就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我借着酒劲儿吆喝:“不错!辛磊是从78级病休后空降到我们年级的,但我们和辛磊同窗四年,辛磊是我们79级的,这谁也抹煞不了的吧?!……至今犹记那天晚上,和我叫板争抢辛磊的有:李旦明、刘之光、曾鸿海、郑齐明、谢昭雄、金姐朝虹,再就是刘浩、王杰、吴云诸位师兄。
吴鸿清大兄,就是胸怀广阔,侠骨柔肠,在京城混迹多年,见过世面,见我单枪匹马,寡不敌众,先是亲自满上一杯国产的路易十八(吴云兄提供的“土炮”),说是:“弟兄们!别吵了,别吵了,趁冷的吃了!你们看这冰镇芥蓝,都热了!辛磊同学,是咱们大家的好不好?所有的猛人、牛人、狠人、阔人、名人,都是咱们中文系的,行不行!?咱们为辛磊同学干杯,好不好?!”
吴老夫子一席重要讲话,化干戈为玉帛。于是,全体起立,杯盏交错,歌声嘹亮,干杯,为辛磊同学干杯!为我们的青春干杯!大家立马和好如初,沆瀣一气,话题一转,研讨起国内外一系列亟待解决却一直未妥善解决的重大问题……
话说伟大的2008年金秋十月,我以“79级观察员”身份,参加78级入校30年深圳首站之啸聚。幸甚至哉,众神狂欢,对酒当歌,烂醉如泥!酒醒后找不到辛磊,翻翻纪念册,里面也找不到辛磊,立马通报!他说:“我也是78级的呵!他们,怎么不通知一声呢?”语调中颇有些怅惘。得知大家聚得开心,侃得快乐,喝得疯狂,辛磊老兄说:“好!那就好!只是……,有好多同学,十几二十几年没见面了,真有点想他们……”
78级师兄、师姐后来也承认:这是一份遗憾,一份今生今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2010年5月13日,辛磊老大哥因病去世,78、79、80级同学撰联赋诗,长歌当哭,为我们心中永远的诗人送行。
年近花甲的吴鸿清夫子,古道热肠,三十年一根筋,喝起酒来木讷、沉稳又迟钝,从没见他醉过。他当时正在甘肃省天水市甘谷县一个山村义务办“伏羲班”,在这个不长树的地方,竭尽绵薄之力从事文化水土保持实验。得知噩耗,当即回复短信:“辛兄诗文足不朽!”,索要林英男电话,嘱其撰写78级同学送别辛磊兄弟挽联。英男最后一次探视辛磊为5月11日下午,临别时约好13日下午见面,不意诗人凌晨魂归天国,遂将挽诗挽联一并发出。老夫子当夜含泪挥毫疾书,平明骑车进县城,快递寄穗。
“我从昨天向你走来/身后拖着一连串沉重的日子”——辛磊当年这样写道。那天下午,77、78、79、80、81、82级不少同学,和黄天骥老师一起,步履沉重地走进告别大厅,送我们心中永远的诗人最后一程。谨录挽联如下:
——“二万日雷鸣紫剑史诗巨制魂共粤商千秋星辉岭海,三十年义笃青衿砚席何时鹤归康乐百侣泪雨云天”(中山大学中文系78级敬挽,林英男撰联,吴鸿清书)
——“诗歌留丽句人生半百未虚度,小说创鸿篇读者万千同致哀”(中山大学中文系79级敬挽,何广怀撰联)
——“辛辣风骨红豆诗魂隽永,磊落胸怀岭表文魄长生”(中山大学中文系79级甲班敬挽,李铭建撰联)
——“八门水咽杏坫英才此日骑鲸海天去,三地风悲康园弟子何时化鹤华表来”(中山大学香港校友联合会敬挽,林英男撰联,吴鸿清书)
——“畴昔操觚诗惊二届难忘红豆生南国,去年折桂卷压群芳可堪紫辰殒斗河”(林英男、刘中国敬挽,林英男撰联)
区进兄说,他们这次举行毕业三十年聚会,要把辛磊的材料补进去。我找出1981年10月22日中大文学社、诗社成立合影照片,发给他了。
2009年金秋十月,我们入校30周年见面会前夕,辛磊的《大清商埠》荣膺广东省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同学们都替他高兴。11月3日,他还抱病出席了颁奖仪式,从林雄老兄手中接过获奖证书。
今夜,且让我从一个旧笔记本里摘抄辛磊作于毕业前夕的《我们正年轻》:“是呵,我们年轻/所以不期望命运的厚赠/所以我们将在风暴里作一次小憩/并且卷起最后一片三角帆/让黑色的鸦群盘旋成标志方向的旗帜/沙漠里的仙人掌/将代替我们向世界宣布/在每一处骆驼倒下的地方/都会耸起两座使地平线颤怵的山峰//动身的时刻到了/我们走吧/不必惋惜,也无须告别/纵使原野空旷寂寥/我们的呼唤不会没有回声”——这是他留别同窗的“易水谣”,时为1983年6月。
辛磊歌唱“旗帜”,而且喜欢以“旗帜”设喻,譬如:“你的归宿是毁灭自己/毁灭自己是生命的再造/当你的肉体被撕成碎片/投入滚烫的开水中浸泡/你的清香使茶叶失去了味道/那是你素洁的灵魂/像一面看不见的旗帜在飘。”譬如:“我是历史,是艰难流逝的时间/我是过早刻进抬头纹里的沉思/是高扬的头额/是最终未曾降落的旗帜/信念和风帆”(花城出版社《青年诗坛》1983年创刊号);譬如:“我歌唱共和国的大街上/被无数只劳动的手擦亮的大玻璃窗/当黎明以崭新的姿态降临/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了一双太阳般明亮的眼睛/我歌唱迎风飘扬的旗帜/当铁锤和镰刀像钟一样奏响/播洒出一串串江河般起伏奔涌的音符/舒缓庄严的旋律,表达了/从灾难中站起的一个伟大民族的骄傲和自信”(《祖国,我这样为你歌唱》)。辛磊是一面不褪色的旗帜,是我们79级的骄傲。当然,也是78级的骄傲。
……
话说伟大的2012年金秋十月,中大78级师兄、师姐们,举行了毕业三十周年欢聚。接下来就是伟大的2013年金秋十月,我们79级很快也要举行毕业三十周年庆典……区进兄要我写篇“观察员手记”,并且说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就胡乱写下这么多,不成体统,不成敬意。
今夜无眠,趁着妻儿睡得酣甜,我就躲在书房里,把酒“咕咕咚咚”倒上,面朝大鹏湾,心系康乐园,举起,干杯,为我们的青春,干杯……
(作者现在深圳特区文化研究中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