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日上午9时25分,在海拔4772米的雪域高原上,一名藏族新生男婴的嘹亮哭声划破了西藏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的平静。顾不得与同事们分享喜悦,主刀医生刘颖琳还在手术台旁因轻微的高原反应而喘着气。这注定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难忘时刻——援藏工作的第一周,即完成了仲巴县历史上第一台剖宫产手术,也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剖宫产手术。
刘颖琳是孙逸仙纪念医院妇产科围产专科副教授。今年6月,她响应国家精准扶贫的号召,进藏援助当地医疗建设,在仲巴县人民医院驻扎了3个半月,并挂职副院长1年。从医学昌明、资源丰富的沿海发达地区,深入到设施简陋、条件艰苦的高原藏区,刘颖琳克服了种种困难,完成了三台剖宫产手术,一台环扎术,开展了产科培训系列讲座,把孙逸仙纪念医院的先进医学技术和坚韧不拔的作风精神,带到了遥远的西藏仲巴。
高海拔手术台 喘着气在坚持
援藏工作对身体是很大的挑战。尽管此前曾有西藏旅行的经历,但进藏的艰苦依然超出了刘颖琳的想象。在重庆连夜转机没休息好,到达林芝的第一天就遭遇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泻,胃口差……高原地区氧气稀薄,为了给身体供氧,血液里会产生大量的红细胞,使血液变得浓稠,增加了血管栓塞的风险。在藏区,刘颖琳的红细胞指数飙升到了5.88×1012/L,血红蛋白升高达190g/L,几乎是在广州时的两倍,这种血液高度浓缩最大的风险就是造成血栓形成,后果不堪设想。进藏区以后她才发现,因为条件艰苦,生活不便,援藏干部里一般很少女性,像自己这个年纪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援藏干部因身体不能适应高原的缺氧环境而牺牲的事迹也时有耳闻。此时此刻,刘颖琳的思想还是很有压力的:身体健康很重要,任务也要完成,如果离开,会浪费医院许多资源。经过反复考虑,刘颖琳还是下了决心,“既然来了,就努力坚持下去吧。”她说。幸好同行的同事一路上彼此照顾。不仅有医拓办丘小红在生活上的关心照顾,孙逸仙医院运动医学专家杨睿副教授还传授调整呼吸的方法,就这样一行人互相扶持着,且行且适应,最终在第十天到达仲巴县。
仲巴县平均海拔为4700多米,刚到达的第一周,刘颖琳还在慢慢适应高原生活,不敢轻举妄动,但病人的状况往往是突发的。7月3日上午8时10分,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接到了一位20岁第一次妊娠的藏族孕妇央姆,医生发现宝宝的脐带绕颈、臀位、羊水过少。过去,怀有围产儿的孕妇只能前往670公里以外的日喀则市医院做手术,孕妇和胎儿的安危都无法保障。情急之下,值班医生紧急联系了援藏医疗队。
接到任务后,刘颖琳立刻放弃周六的休假,走上了工作岗位。全面检查后,她发现央姆的孩子已经足月,宫口开3厘米以上,有规律性宫缩,胎儿处于危急之中,必须立刻实施剖宫产。此前仲巴县还从未有剖宫产手术的先例。县卫生服务中心的同行也相当重视这台手术,院长普琼次仁立即组织在家待命的医护人员回院参加抢救,自己亲自坐镇指挥安排人员分工。同样来自孙逸仙医院的骨外科专家杨睿也临时救场,充当手术助手。
9时05分,手术开始。在硬膜外麻穿刺成功后,刘颖琳立即主刀实施剖宫产手术。若在广州,这是很常规的手术,但在高原却有不一样的挑战。“胎儿出来的时候有点困难。”据刘颖琳介绍,接生是个体力活。医疗队刚刚到达仲巴,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而且手术室是密闭的,没有层流的环境,医护人员也面临着缺氧的问题。“我们都喘着气。”她说,“比我年轻的杨睿医生在胎儿娩出后因为觉得胸闷就不得不在椅子上歇一会,大家都不容易。”第一台手术,初次配合,很多状况,但她提及最多的不是辛苦,而是坚持。“是有些喘气,但集中精神也就没什么了,还是能坚持下去救人。”9时25分,央姆的儿子顺利出生,母子平安。刘颖琳凭借丰富的临床经验,成功地完成了仲巴县第一例剖宫产手术,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剖宫产手术。
这台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手术,在小小的仲巴县造成不小的轰动。刘颖琳回忆,当天手术室里有十多个医护人员。“尽管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帮上忙,但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想开展剖宫产这个项目,学习观摩的热情很高。”后来,央姆家人还送上哈达以表谢意,藏区人民对医生的爱戴也让刘颖琳感触良多。“那里的人民很淳朴,除了宗教人员以外,最敬重的就是医生了。病人及家属的信任为我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为了纪念这段难忘的经历,在刘超副院长的提议下,医生们用孙逸仙纪念医院“博爱、崇德、求精、奋进”的院训,为央姆的儿子起了个汉语名字,叫“博爱”。
理解并沟通 尊重藏民的生活方式
刘颖琳坦言,在广州当产科医生是一份高压工作,医生进手术室常常背负着精神压力。来到仲巴县,医疗条件落后,消毒设施也不完备,出意外的几率更高,一度让刘颖琳很是紧张。然而藏区乡亲父老们的理解和体谅让她卸下了不少压力。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并没有自来水,给医生的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病人家属前来看病,挑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壶热水,一壶冷水,说是给医生洗手的。”回忆起这个小细节,刘颖琳仍然很感动。仲巴县的交通极其不便,乡民从家里到县卫生服务中心得翻山走土路。“在仲巴县待了三个月,我真切地感受到老百姓对我的尊重。”
“来到西藏工作,我扩宽了视野,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病例。”据她回忆,那位19岁的产妇送到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时血压170/129mmhg,心率120次/分,处于抽搐、昏睡、烦躁、不能对答的状态数十小时,情况很不乐观。“我们没有心内科、神经内科的专科医生,只能根据自己平时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想办法处理。针对性用药后孕妇情况有所改善,但心律还是很快。产妇的父亲要求前往日喀则市医院救治,我们理解,但也感到路途遥远,途中不确定因素很多。”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去日喀则的路上,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产妇就苏醒了。“虽然沿途海拔逐渐降低也会对病情缓解有所帮助,但无可置疑是我们的抢救措施起效了,看来能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孕产妇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有一次,她看到藏民直接用羊毛毯裹着初生婴儿,没有用尿布,黏在婴儿身上的排泄物也不随时清理干净。“他们说这样孩子更容易长大。”据说从前过冬,藏民会去羊圈取羊粪,涂一层在包裹婴儿的襁褓上。“他们许多传统习惯和汉族人差异很大,我也尽量理解和适应。”
藏民的宗教信仰也是必须尊重的。刘颖琳曾经接诊过一个产妇,平时很配合医生的诊治,后来检查出贫血,医生建议前往日喀则治疗,她一开始说不愿意走那么远的路。后来她找了和尚算命,说去日喀则生产更安全一些,就乖乖地去了市医院。“宗教信仰对藏民的影响非常大,这也是我们开展医疗工作时必须考虑的因素。”
三个月的援藏工作有丰硕的成果,也留下了遗憾。刘颖琳一直叨念,如果能听懂当地藏民的语言,不需要借助藏医的翻译,诊治的效果可能更好。“我在当地驻扎的时间太短了,如果我在那里待几年,或许我也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她执着地说。同事打趣说:“到时你的心脏也许承受不了,我们就要失去一位好医生了。”
授人以渔 开展系统产科教学
据刘颖琳的观察,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疗设施配置并不差。近年来国家对于偏远地区日益重视,大力度的经济补贴和物质支持使得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的妇产科也配备了B超、胎监等现代医疗器械。“最大问题在于医护人员素质跟不上。”刘颖琳介绍,当地医学教育水平不高,上过医科类大专的医生已算资质较好。而且仲巴县地处雪域高原,气候严寒,干燥缺水,冬天又没有暖气供应,如此艰苦的生活条件留不住人才。“当地的医生太少了。”她不由地感慨。以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为例,每个医护人员都要身兼数职,如麻醉科只有两名医生,一个兼任门诊部主任,另一个兼管药房,放射科只有一名医生,还要兼顾设备维修等总务科的工作,手术室也没有配备专门的管理人员……术业有专攻,身兼数职必然影响了医护人员的专业化程度,技术不够精细,水平也受限制。医护人员的知识更新也比较慢,唯一有经验的超声科医生也是在20年前进修的。因而即使配备了先进的医疗器械,也会因为缺乏善于使用仪器的高素质医生而获益甚微。
有感于此,刘颖琳认为有必要开展系统的产科教学。在仲巴县的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她带领着当地的医生进行带教查房,结合当地近来接诊的病例,举行学术专题讲座,传授实用性的知识。值得一提的是,教学工作同时面向村、乡、县、市的医护工作人员。“我们组织这个培训班,希望让乡、村里的医生上来学一些新的知识,同时也给县城里的医生一些专业培训,使他们在实际工作中,作出更准确的判断和处理。
因为当地教育和医疗水平的制约关系,当地人对于产检的重视程度不高。“宗教信仰和民风民俗使当地民风很淳朴,如果在妊娠、分娩过程婴儿夭折了,他们会认为是天上佛祖的安排,把它召唤回去了,也不会因此怨天尤人,或者迁怒于医生。但由于不少孕妇没有接受规律的产检,这里孕产妇的急危重症发生率明显高于内地,而实际上绝大部分这些情况通过产检及时发现、及时处理就可以避免。”“如果那位因孕高症而昏迷超过十小时的19岁孕妇能接受规律产前检查,应该可以在早期发病时发现,就不会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量血压、产检需要的仪器不多、技术要求不高,本地基层医生应该可以做到,关键是牧民是否有这样的意识。我开学习班,重点也是讲这个事情,先让基层医生明白这个道理,让他们在藏民中传播普及这些卫生知识,这样也许能减少孕产妇及新生儿不幸事件的发生,提高他们的存活率。”
仲巴县卫生服务中心及附近各乡镇医院近40名医护人员参加了刘颖琳主持的产科新知识学习班培训。现在当地的医护人员已经学会了使用B超和胎监仪器,准备实践吸宫、引产等小手术,但独立进行剖宫产手术的条件依然有缺陷。仲巴县地大人稀,牧民居住分散,每年来到县城分娩的孕产妇不及内地医院多,产科医生得到的手术机会有限,为此,刘颖琳提议让当地的产科医生到孙逸仙纪念医院进修培训。“在我们医院手术锻炼的机会更多。”
即使回到了广州,刘颖琳依然心系仲巴人民,时不时会在微信群里与当地的医生分享最新的医疗资讯。有了刘颖琳认真细致的工作作为铺垫,相信下一批走进仲巴县的援藏干部工作会开展得更加顺利,仲巴人民的生活,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