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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法先生白描

——为曾经法师八秩嵩寿而作

作者:文/图 陈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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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让人们看到老师可钦可敬可亲可爱的精神,可谓精诚可鉴,无奈人笨笔拙,虽不至于给恩师抹黑,却难以描摹出老师的高大形象于万一。”

青春黾勉学容商,

壮岁壮游随选堂。

八十功深闲着笔,

偶扶老伴到银行。

旧时看戏,小丑出场,总会念几句上场诗。文章开头,我先献上最近刚为曾师经法先生写的一首顺口溜。

曾师经法先生七十岁前的学术成就,《康乐集》已有专文述其梗概,七十岁后的成果,将另作补述。今年是曾师八十大寿,武也无文,追随恩师三十年,不可无文为师颂寿。这篇小文略记同曾师相关的逸闻琐事,最多只能算是闲杂文字。

曾师的乳名叫雄镇,1992年,随曾师游南澳岛,至郑成功抗清遗址雄镇关,我打趣说:“老师,现在来到您这一关了。”曾师学名叫“宪通”,是进学堂时起的,前一字为曾氏的辈序,后一字才是通名。曾师读小学时,有一位南洋老板回乡,听说小学里有个学生与自己同名同姓,便气冲冲地到学校来,想让这个学生改名。一进校门,就看到这个同名同姓的人参加县城“较艺”获奖的大镜屏,礼堂上还贴着同名同姓的作文作为示范。老华侨仿佛觉得自己也脸上有光,便气消而退,再也不提干预之事了。

曾师的名字还不止一次被人误写和误读。上世纪八十年代,曾师到香港中文大学与选堂饶宗颐先生合作研究楚地出土文献,出有专书,每年都有版税通过中国银行汇回内地。有一次,寄到中大中文系的领款通知书写的收款人是“曾灵通”,曾师悟到这“曾灵通”不是别人,应是自己,便拿着证件,带上《新华字典》到银行一查,工作人员拿出香港出版部门汇款传真件,传真件上果如曾师所料,是个不太清晰的繁体“宪”字,银行的职员误为“灵”字,通知单又转写成简体的“灵”字。后来我就此事告诉学生说,学好文字学,对领汇款也会有所帮助。

最近中西书局出版曾师编纂的《容庚杂著集》,物流公司先打电话到曾师家,问道:“曹先生在家吗?”曾师回答:“打错了!”就把电话挂断。回头一想,莫非是送书的?便又把电话打回去问:“你刚才说的曹先生叫什么名?”对方说:“叫曹宽通,是送书来的。”曾师忙说:“在家在家,赶紧送来!”原来物流公司发送样书的清单上不太清楚,送书者把“曾宪通”误写为“曹宽通”,连姓都改了。曾师的雅号“经法”,则是选堂饶先生惠赐墨宝时起的,号与名意义相关,至为允恰,也许还因为马王堆帛书中就有《经法》篇,饶先生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

传染病登革热不是好事,眼下还在亚洲地区肆虐。三十多年前李星桥(新魁)先生一家外出旅游,委托曾师代看房子,曾师因代看房子而得了登革热。但在此期间,他却写了一篇《三体石经古文与〈说文〉古文合证》的长文,后来广为学界引为典据。这篇论文可算是登革热的副产品了。

曾师性情温和,不着急。1992年8月,广州国学社在李星桥先生带领下赴揭阳举行“语言与文化研讨会”,会后到南澳岛旅游,住县城后宅金叶山庄,那天下午面包车在宾馆门口准备出发,正等待着曾师从楼上下来,赵诚先生说:“即使房子着火了,宪通也会从容不迫地说,没事,墙还没烧热哩。”小书《简帛兵学文献探论》原是曾师指导下撰写的博士论文,在出版社有着落之后,我向曾师乞序,曾师再三推辞,后来还是帮我写了,几乎用了三年时间,同我写博士论文的时间差不多。可在商老锡永先生眼里,曾师的性子并不慢。有一次,曾师向商老求字,商老说:“你急什么?”似有嗔怪催命之嫌。

曾师为人低调,更不喜作秀。1998年到台北开会,台湾大学周凤五先生对我说过:“你的老师曾先生呀,总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好了。”

曾师1981至1983年应饶选堂先生之邀,赴香港中文大学合作研究楚地出土文献。据陈雄根先生说,曾先生很细心,晚饭后散步,从寓所到中国文化研究所要走路多少步都数过,走多少级台阶也数过。

在五十年代,曾师读大学时,学校高音喇叭经常提醒学生上课要穿拖鞋。原来,当时经济困难,很多学生没鞋穿,上课时常打赤脚。斗转星移,今天若有学生穿着拖鞋到课室,肯定被视为不文明的行为。曾师在本科阶段学的是语言学专门化的方向,曾与老同学李星桥先生一道回家乡开展推广普通话的工作。后来曾师讲的趣事常与“推普”有关,例如,刚进大学时,许多潮汕来的同学都不会说普通话,有一次,曾师的同班同学住院,曾师就同一位潮汕来的同学到医院探病,该同学一进病房,就大声说:“某某某,我们知道你人不好,特地来探你。”住院的同学面有愠色,反诘道:“我人不好,为什么你还来看我?”曾师忙解释说:“潮汕话生病讳称为‘人孬’,直译就是‘人不好’,这是不懂普通话引起的误会。”这时,生病的同学才转怒为笑了。住院的同学发烧近40度,探病者惊叫起来:“我的父亲,你都高烧了。” “我父”是潮汕话的常用感叹词,此处亦为直译。

师母沈老师与曾师都是潮州人,曾师介绍说,有意无意之间,沈老师对潮州人讲普通话,乐于“推普”,对北方人讲广州话,展示了粤语作为强势方言的特点,对广州人话潮汕话,对母语保留了一份眷恋。曾师介绍说,她总是有意无意之间随着讲话对象的不同而自动转换,十分自然。

师母在广州市第四十二中学教书,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工资都比曾师高。曾师年轻时擅烹饪,后来行政和学术活动太忙,一般是不下厨做菜的,师母很辛苦,下课后都得买菜炒菜做饭。有时晚饭后我去拜访曾师,这时师母常会在客厅看电视或读报,我问:“师母,老师呢?”师母就会朗声答道:“在后边洗碗。”可见曾师在做家务方面也是我们的楷模。近年我学着多做点家务,拖地拖得地板脱了皮,对写毛笔字也稍有促进。

2002年春天,我随曾师到汕头大学出版社校对《曾宪通学术文集》,费时一个星期。然后曾师夫妇要回潮安彩塘镇省亲,曾师祖居骊塘乡,已无直系亲属在乡下。师母老家在邻村华美,还有许多亲戚。我提出想去参观曾师故居,师母坚决反对,深恐有损曾师光辉形象。在我坚持下,曾师网开一面,师母才勉强同意。师母的堂弟开摩托载着曾师,我自己借一辆摩托跟着去看曾师的老屋。

房子位于一个小四合院的东南角,房门锁着,据说是由曾师的远亲租给民工住。瓦房早已破败不堪,只有屋前的一棵皂角树依然绿叶婆娑,生机勃勃。曾师徘徊良久,恋恋不舍地离开老屋。走到小巷口,刚好有一位八十来岁的老人认出了曾师,叫着曾师的乳名,曾师同这位老人聊了一阵,塞给老人两百块钱就匆匆坐上摩托走了。路过村口一个古榕掩映的小亭时,师母的堂弟特地停车让我们参观一番。曾师说,这个古亭就叫“急公好义亭”,清代光绪年间,这里有一位前辈四处奔走,募捐钱款赴河南赈灾,光绪皇帝特地赐匾“急公好义”以示嘉奖。师母的堂弟讲述道,当年曾师同师母就是坐在这座古亭下谈恋爱,附近的小孩便好奇地探头探脑来窥视他们。

师母毕业于华南师范学院政治教育系,先学政治,后教政治,对保姆的政治要求可能会高些。老师家的保姆,换过许多次,曾师戏称家里成了家政培训中心,中心主任当然是师母。某日,曾师和师母都不在家里,四川籍保姆小彭拿着湿毛巾为客厅一幅启功先生的墨宝挂轴扫尘,竟把一些笔画都擦掉了。后来曾师就请人将这幅字转裱成镜片挂起来。

容老住西南区75号二楼时,曾师毗邻而居,“门当户对”。曾公子立纯常常跑到容老家里要漂亮的洋烟盒玩,有时趁着容老与曾师聊天不注意,趴在窗台上把容老香烟盒里的香烟一根根往楼下扔,只要那个精美的香烟盒,这就把楼下清洁工阿婆乐坏了,阿婆可是抽烟的。

1991年夏天,曾师和李星桥先生应邀到厦门大学主持音韵学硕士生论文答辩会。厦大学生到宾馆相访时说:“我们的论文,还请两位先生拜读。”李先生赶紧回答:“我们一定拜读,一定拜读。”答辩会后,曾、李两位先生连袂游武夷山,李先生向来购物热情高涨,此次买了十斤岩茶。游九曲溪时,船夫迟迟不肯开船,问其故,说是李先生体重超重,须多给些小费,李先生给了二十元,竹筏就马上解缆起程。在山上小憩时,有相士见李先生气度不凡,纠缠着要为李先生看相,李先生问:“你看出我是干什么的?”相士说:“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大老板。”李先生答:“不对,我是杀猪的。”说罢与曾师大笑而行。

我很想让人们看到老师可钦可敬可亲可爱的精神,可谓精诚可鉴,无奈人笨笔拙,虽不至于给恩师抹黑,却难以描摹出老师的高大形象于万一,如能为老师的祝寿专号撒点欢乐的添加剂,这篇名为“白描”的小文也就不算白描了。

原载陈伟武主编《古文字论坛》第一辑,中山大学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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