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在他1926年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的扉页上题词:“你们是迷惘的一代”;二十二年后,年轻的美国作家克鲁亚克在自传体小说《在路上》中说自己是“垮掉的一代”。两位大师后来在文坛上都颇有建树,人们在比较文学与社会思想发展时,却又往往不无遗憾地说道,从“迷惘”到“垮掉”我们丧失了太多的东西。
年轻人理想情怀的逐渐缺失
青春是什么?从海明威“迷惘的一代”到今天,人们始终在不停地追问。令人不安的是,随着时间的推进,问题的答案似乎并没有朝着让人欣慰的方向发展,从繁弦急管转入急弦哀管,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在争议与指责中成长起来,青春这个词的含义似乎已经背离它的原初含义太多太多,百余年前愿以生命换梦想的激昂热情似乎正在成为教科书中的知识点,本应挥斥方遒的青春韶华正逐渐在电影院的怀旧光影中沉默。中学课本里的李雷和韩梅梅最终有没有在一起,“老男孩”的梦想是闪亮还是辛酸,在被认为应该怀抱梦想改变世界的年纪,我们无可奈何地发现最终能够打动自己的,竟然是对那些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怀缅。
这显然非常讽刺,我们的青春分明还未过去,然而我们自己却已然成为怀念青春最庞大的群体,年龄段的推前使得事物内部本身也在发生巨大变化,今天我们所流行的怀旧风潮似乎已经与传统意义上单纯对过去时光的情感寄托大不相同。我们不妨将这一种变化了的怀旧风潮称为“后青春时代的怀旧风潮”,它直接根基于当下年轻人本身特点,并随其思想变化而变化。近日北京大学的钱理群教授提出,当下的中国大学正在培养一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说法一经提出,立刻成为舆论讨论的焦点,直白揭露也好,有失偏颇也罢,它至少说出了一点——— 年轻人理想情怀的逐渐缺失。当旧式的理想口号渐渐丧失鼓动力与影响力,而新生的世界又欠缺理想蓝图的构建,新一代的青春会发生怎样的质变?或许钱教授的话确有其道理,如果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的理想的树立过分依托于形态与理念,而忽略了人性最根部特质的触及,那么当他们成长之后面对一个价值迷失和伦理体系混乱的大转型社会时,焦虑、恐惧与自我麻痹是十分可能并且合理的结果。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所谓的怀旧风潮,无论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纯情细腻,还是《老男孩》的复杂深情,怀旧风潮最显著的特点都是对一个更加简单熟悉的世界的描摹。这一个特点在电影《中国合伙人》中表现得更加明显,三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能够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许多人觉得这个故事的传奇性多过励志性,在艰难转型的巨大时代里,青春的奋斗与梦想比想象中奢侈更多。这事实上从另一个侧面佐证或者补充了钱教授的话,年轻人在被升学与应试占据了大半时间的成长期里,或者发展出了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倾向,或者成为热衷怀疑与否定的“虚无主义者”,后者在德国思想家阿伦特笔下被称为带有某种特殊的玩世不恭气息。
玩世不恭的青春气息
玩世不恭是几乎所有年长者在看待某些年轻人行为时都会用到的词,它带有不认可与轻微的指责意味,而在这里,在所谓后青春时代的怀旧风潮中,玩世不恭还含有某种利己主义式的隐前提,在现实的凌厉与梦想的稚嫩面前,玩世不恭是出于合理利己的选择,也是利己主义者实现目的的一种方式。年轻人对怀旧的热衷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对这种利己主义式的玩世不恭态度的一种反映,它提供给年轻人回顾梦想的空间,安抚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落差,甚至它在商业上的成功本身就已经成就了一些年轻人的“中国梦”。
正如“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最终都成为历史上出现过的名词一样,所谓后青春时代的怀旧风潮注定只是特殊时代背景下产生的特殊现象,它表现的是此时此地的年轻人在面临时代转型时候的反应。“怀旧”更大程度上只是表象,内里的实在依然是时代影响下的青春,这青春被认为带有玩世不恭的气息,被认为带有利己主义的性质,但更多的是青春本身寻求出口的精神劲头。无论它最终表现出来的形式与父辈有多么的不同,它最初的出发点始终是探索一条真正能够实现梦想的道路,而这,就是世世代代人的青春永远不变的核心。